学人 | 陈淑梅：《英山方言研究》后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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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英山方言研究》后记

1989年，我写了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一书，全书共20多万字，由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。由于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是我的处女作，书中还有很多不够成熟、不够完善的地方，语法部分比较薄弱，印刷也有一些错漏之处。2014年我主持研究第二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《语言接触视域中鄂豫皖赣四省交汇处方言语法研究》，主要对交汇处的方言语法进行研究，而英山正是处于鄂皖交汇处，其方言自然是在研究范围之列，于是借此机会，对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体例和内容进行了大量的修改，修改后篇幅增至40多万字。修改后书名定为《英山方言研究》。

（《英山方言研究》，陈淑梅著，民族出版社，2021年6月第一版）

《英山方言研究》无论语音、词汇和语法都对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作了进一步修改和完善，体例上有改变，内容上有增加。语音部分的声母系统、韵母系统、声调系统在原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的基础上对每个音位的音值和变体进行了详细的描写；声母表、韵母表、声调表、声韵调配合表、同音字表互相配合，在音系上与中古音进行了比较，列出了“声母比较表”“韵母比较表”“声调比较表”；对语流音变、儿化、轻声等语音现象进行了分析，既有静态描写又有动态描述，全面而系统地反映了英山方言语音的面貌。

词汇部分将原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中分类词表的顺序作了调整，选词、注音及注释在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修改、补充和完善。选入了比较有文化来源的特征词，例如“马阳”一词。“‘马阳’，英山方言读为ma34 iaŋɹ，意思是‘虹’，此词在楚语其他方言点也有反映。蕲春、浠水等县念ma34 in55，黄侃《蕲春语》曾正确地指出其本字，说：‘吾乡谓之虹美人，其语亦古’。按《释名释天》：‘虹，又曰美人’郭璞注：‘俗名谓美人虹’。此后古籍中几乎再无虹称美人的记载，仅刘宋刘敬叔《易苑》卷一说：‘古语有之曰：古者有夫妻，荒年菜食而死，俱化成青绛，故俗称呼为美人虹’。案刘敬叔正史无传，从一些零星记载中，我们知道他是彭城人。宋文帝元嘉年间，曾官太常。刘氏一生活动于江淮之间，所记应为当时吴楚民间的俗语源。汉晋六朝的方言俗语，今日仅见于楚语区，千年万遗，实是一种语言化石。一般意义的‘美人’，在英山、蕲春念，但作‘虹’讲的‘美人’，却念作ma34 iaŋ55或ma34 in55。黄侃先生当年记作‘美人读为买寅’，则应读ma34 in55。这是因为它是世代口耳相传下来的，未曾参加语言系统的一般演变。从词汇扩散论的角度看，这正是语音演进中的滞后词，它反映的是早期的音韵面貌。《英山方言研究》中选入这个词，对于探究楚语的历史沿革和进行历史比较研究，无疑是有价值的。语法部分对英山方言的语法现象重新进行了全面、深入的研究，弥补了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的不足，也避免了一般方言研究的著作重词汇轻语法的现象。  

（作者在临皋讲坛上做演讲）

《英山方言研究》的语法部分既有词法研究，又有句法研究。在词法研究中列出了十二种类型，注重分析词法与词汇的关系，分析了的功能和用法。例如在“时间”内容中，既写了时点词语和时段词语，在兼类词中，分析了“箇”的多种用法和功能；在句法研究中列出了十三类句法格式。重点是研究具有英山方言特征的双宾句、被动句、状中结构、动补宾肯定、否定不对称结构、定中结构、表可能的结构、“把”字结构等。在《英山方言研究》中还增加了体貌范畴、量范畴的研究内容，在体貌范畴研究中，重点讨论了进行体、起始体、完成体、频现体、将然体、短时体、长时体、尝试体、反复体、经历体等10个体范畴；在量范畴研究中，将英山方言的量范畴分为事物量、空间量、时间量、行为量、程度量、主观量等六个量范畴的子系统。总体来说，《英山方言研究》较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在体例上更完善，内容上更详尽。对于语言现象的描写更客观，分析更深入，不仅仅停留在对语言事实的描写上，而是从现代语言学的角度，去把握、分析隐藏在方言事实中的特征，尽力挖掘出了英山方言不同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差异特征。对于各种语法形式分析也较为全面，首先分析其使用条件、使用频率、语用价值、历史层次，其次将理论与事实互参，形式与意义关联，共时与历时兼通，普通话与方言对比，力求探索出带有规律性的东西。由于汉语方言语法有较多的差异性，研究中尽量挖掘出英山方言语法与普通话语法的差异，并从大量的语法特征中“发掘出值得研究的事实；从值得研究的事实中发掘出带有规律性的东西；从所得的规律中发掘出理论问题。”力求构建英山方言语法特征的体系。

《英山方言研究》一书还增加了一章“英山方言的现代发展”的内容，分别从语音、词汇、语法三个方面阐述了英山方言发展演变的轨迹，挖掘出了一些隐蔽性的语言形式，从中也总结出了一些内在规律，提出了英山方言的归属的新思考。书中还增加了“英山民俗文化”“民间艺术”等内容。比较全面地展示了英山方言的面貌。书中语法部分的例句以及英山方言语法调查例句均用国际音标注音，便于阅读，便于对英山语音系统进一步的把握。

（湖北英山风景）

在《湖北方言调查报告》中，赵元任、丁声树先生将鄂东英山、罗田、浠水、蕲春、武穴、黄梅、龙感湖、红安、麻城、团风、黄州等十一个县市的方言划归湖北方言第二区，并称为“楚语区”。所谓“楚语区”，颇具特色，与邻近的西南官话、江淮官话、赣方言和北方官话，都既有相同之处，也有明显的差异，因此关于楚语的方言归属，至今学术界仍有不同看法。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，尚有待于对楚语区各地方言的深入研究。《英山方言研究》对于揭开所谓“楚语”的神秘面纱，是会有所裨益的。

任何一个语言学家都是从研究自己的母语开始的。从1985年研究英山方言开始，迄今  有35年了。我写的第一篇论文是1985年发表的《英山方言与普通话语音的对应规律》，撰写的第一本专著是1989年出版的《湖北英山方言志》。湖北省语言学会会长严学宭教授在书的序中说“书中采用现代语言学的观点、方法来描写方言，采用国际音标记音，全面准确地反映了英山方言的面貌，填补了英山方言研究的空白，实属难能可贵。”35年来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英山方言的研究，始终遵循着两句话：“自己走路”，“走自己路”。“自己走路”多少年来，我一直在方言研究上自己走路，不被任何人、任何事情所影响，由自己的母语英山方言到鄂东方言，再到汉语整体方言，一个个语言现象的发掘，一个个问题的研究；“走自己路”就是要有自己的研究方向，形成自己的特色。形成自己的特色就要“熟视有睹”“划地为牢”。“熟视有睹”就是写自己熟悉的东西。“划地为牢”就是要找准自己的研究对象、研究领域、研究方式，着力开发。迄今为止，我发表了100多篇学术论文，出版了5部学术专著，获得了3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，（两项独立主持，一项国家重大项目的子项目）三个个项目结项时均获得了“优秀”等次，其成果已进入“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文库”。获得了4项湖北省人民政府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（其中二等奖一项，三等奖三项）大都是以此作为研究的立足点和根据地，做了串连性的跟踪研究。事实证明，这无疑是一种非常正确而有效的研究思路。 

“天涯地角有穷时，只有学问无穷处！”在做学问上是无穷的，永远没有句号。虽然《湖北日报》和《黄冈日报》报道说“陈淑梅研究鄂东方言成果之丰硕、研究时间之久，堪称鄂东方言研究第一人。”但我很惭愧，我的研究还不够全面深入，还有很多薄弱环节。春夏秋冬是一个时间概念，一年有四季，四季有三百六十五天。这意味着做什么事要持之以恒，锲而不舍。春夏秋冬更是一个发展概念。一个人，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，也要不断地有新的开始，不断地站到新的起跑线上。几十年来，我感到“百折不挠”这几个字对于人生的意义！

此书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《在语言接触视域中鄂豫皖赣四省交汇处方言语法研究》的阶段性成果，也是英山县档案馆方言建档的成果之一。

作者写于兰薰桂馥书斋

2019年11月2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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